倾诉人:佚名
撰稿人:闻叔
消毒水的味道是我二十二岁夏天最后的墓志铭。
我站在医学院解剖楼三层的女洗手间里,指尖冰凉。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扭曲,手里那张印着我证件照的实习医生证正发出细微的“嗤啦”声,一道深刻的裂痕沿着照片上我微笑的嘴角撕开。纸片坠落进陶瓷便器浑浊的水中,轻盈地打着旋,缓慢下沉。它们旋转的姿态那么熟悉,像极了父亲蜷缩在病房角落剧烈咳嗽时,那些溅落在搪瓷杯沿的、暗红色的血丝——黏稠,绝望,打着转沉入杯底。
窗外阳光毒辣,炙烤着楼下砖红色的楼体,反光刺得人眼睛发痛。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掏出来时掌心一片滑腻的冷汗。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生活彻底榨干后的沙哑和麻木:“小影……你爸的片子……医生说不能再拖了……手术费加上后期用药……还有你弟弟下学期的学费……”每一个字都像粗糙的砂砾,刮擦着我的耳膜。
展开剩余92%“知道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挂断电话,我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镜中人影模糊,只剩下那双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毕业典礼礼堂里飘扬的系歌旋律,导师殷殷的嘱托,还有希波克拉底誓言沉甸甸的余音……都在父亲咳血的搪瓷杯和我手中这张下沉的纸屑面前,碎成了齑粉。未来?悬壶济世?在钱面前,轻飘得可笑。
药代,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能快速填上那个无底洞的窟窿。我甚至没有时间去咀嚼那份被剥离的、身为医学生的尊严与失落。新买的仿皮高跟鞋,花掉了我助学贷款账户里最后一点尾款,此刻正不合脚地磨着我的后跟,每一次迈步都带来一阵锐痛,像无声的嘲讽。鞋尖处,劣质的人造革已经微微开胶,咧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像一张无声嗤笑的嘴。
心脏内科李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高级檀香混合的气息。我拎着滚烫的豆浆和刚出炉的生煎,指尖被塑料袋勒得生疼,掌心全是汗水。心脏在胸腔里撞得肋骨生疼,像一只急于挣脱牢笼的鸟。门开了,那张在科室宣传栏照片上显得儒雅温和的脸,此刻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眼神扫过我,如同扫过一件无生命的物品。
“谢谢,我吃过了。”他的声音平板,毫无起伏,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
滚烫的豆浆泼洒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脸颊像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瞬间灼烧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李……李主任……”我的声音细弱蚊蝇,几乎消失在喉咙口。那杯豆浆大部分溅在了我崭新的、廉价的鞋面上,奶白色的液体迅速渗进开胶的缝隙,留下大块黯淡的污渍,黏腻感透过薄薄的丝袜紧贴皮肤。
“脸皮这么薄,趁早别干了。”同组带我的张姐嚼着口香糖,拎着她的名牌包,在茶水间里对我说,“咱们这行,医生就是衣食父母!懂不懂什么叫‘懂事’?早餐只是敲门砖,后面……”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几天后,我旁观她将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礼盒塞进一位副主任医生的抽屉,全程笑语晏晏,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而当那位头发稀疏的男医生讲起一个荤素不忌的下流笑话时,张姐竟能自如地接住话茬,脸上堆满了夸张的假笑。那一刻,我胃里一阵翻搅,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爬上脊背。洗手间里,我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试图挤出张姐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镜子里的人却像个拙劣的木偶,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慌和羞耻。
可我能退吗?父亲的呼吸机,弟弟的学费通知书,它们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像一台设置好程序的机器,麻木地重复着:清晨五点起床,在早市买最新鲜的豆浆油条,准时出现在那扇冰冷的门前,递上,被拒绝,离开。皮鞋后跟磨出的水泡破了又好,好了又破,血痂黏在丝袜上,每一次脱袜都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第十七天清晨,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冰凉的雨丝。我像往常一样,将早餐袋递过去,指尖冻得有些麻木。意外地,他的手伸了过来,不是像往常那样挥手挡开。他干燥、略带粗糙的指腹不经意地划过我冰冷的掌心,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像被点燃,留下一种奇异的灼烫感。他接过袋子,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审视。“你这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倒是……少见地认死理。”
他鬓角有几根银丝在走廊顶灯下闪着微光。就是这几根白发,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我的记忆——父亲化疗后,枕头上也是这样散落的、脆弱易断的银丝。那天早上,我依旧傻傻地站着,看着他提着早餐转身走进办公室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沉重而茫然。鼻尖萦绕着他白大褂上残留的来苏水味,又混杂着一股昂贵须后水特有的冷冽松香,这奇怪的味道钻进鼻腔,诡异地将我带回父亲病房里,那些插在葡萄糖输液瓶旁、早已枯萎蜷曲的康乃馨散发出的、甜腻又衰败的气息。
李主任的态度开始有了微妙的松动。他会偶尔收下早餐,有时甚至会简短地问我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似乎是我的“坚持”打动了他,或者,仅仅是他需要一个识趣的、不会过分纠缠的“懂事”对象?他开始在查房时,随口向其他医生提一句我们公司的某种新药,或者暗示某种辅助用药可以考虑我们代理的品类。这些微小的信号,如石子投入死水,在我部门内部激起了涟漪。连组长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深意。
我错觉那是阳光刺穿了阴霾。
那天晚上,老板做东,宴请几位手握处方权的关键医生。包间里烟雾缭绕,呛人的烟味混杂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圆桌中间翻滚着油腻的红油火锅,四周是喧嚣的敬酒声和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荤话。张姐如鱼得水,巧笑倩兮,一杯杯白酒下肚,面不改色。而我,像个误入丛林的幼兽,笨拙地试图模仿,却只换来主任们戏谑的目光。胃里翻江倒海,辛辣的酒液灼烧着食道,每一次吞咽都艰难无比。一个副主任醉醺醺地探过身,带着浓重酒气的嘴巴几乎贴到我的耳边,讲着一个极其下流的、关于“药效”和“女药代”的隐喻笑话。周围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皮肤,我脸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喝不了,逞什么能?”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左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李主任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让周遭的喧嚣瞬间停滞了片刻。他举起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明天一早还要查房,各位主任辛苦,这杯尽兴了,咱们就早点撤?”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那一刻,包间里嘈杂的碰杯声、放肆的大笑、呛人的烟味都仿佛瞬间退潮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靠近时袖口传来的、那种独属于他的混合气息——冷冽的须后水,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底调。这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裹挟其中,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安全感。
我开始更勤快地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早餐袋里,除了豆浆油条,渐渐多了一些小巧的点心,或者他习惯喝的龙井茶叶。我不再仅仅忐忑地等待他偶尔的“接纳”,而是开始近乎贪婪地捕捉他吃早餐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微微蹙眉尝一口豆浆的温度,他因咀嚼而轻微鼓动的腮帮,他拿起纸巾擦拭嘴角时优雅的弧度。心尖上,那颗被现实冻僵的种子,在一种混合着感激、依赖和某种虚幻想象的情感暖流里,悄然萌动,发出危险的、细弱的芽。我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冲昏了理智。
即使每次看到他无名指上那圈铂金婚戒冰冷的反光,像一道无声的警告镣铐,即使我无数次在心底复诵着科室护士们闲聊时对他那位美丽温柔的护士长妻子的羡慕,也无法阻止那株名为迷恋的藤蔓在我心底疯狂滋长。我像在万丈悬崖边行走,明知前方是深渊,却沉醉于脚下那片刻虚幻的云雾缭绕。他是个深渊,而我,已失足坠落。
我跟了李主任好几年。
最初,或许真是爱情——那种掺杂着对成熟权威的仰慕和对自身困境寻求出路的复杂情感。他像一座山,轻易就能替我遮挡外面的风雨。后来呢?后来就成了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他享受我年轻的躯体、顺从的陪伴,像一个温顺的替代品;我接受他手指缝里漏出的资源:体面的生活、工作上的顺遂。我们各取所需,维系着一种见不得光,却又自以为安全的平衡。
直到那个醉酒的夜晚。他把我紧紧箍在怀里,沉重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气喷在我颈窝。我以为会是温存的情话。然而,他含糊不清、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同一个名字:“阿薇…阿薇…”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依恋和痛苦。那个名字,不是林影,也不是他那位形同虚设的妻子。
酒瞬间醒了,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第二天,我装作不经意,拐弯抹角地问起。他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
“哦,阿薇啊,”他靠在宽大的皮椅上,目光透过我,看向遥远的虚空,“初恋。大学时候,爱得死去活来。毕业了,”他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她权衡利弊,选了个家里有矿的富二代,火速嫁人定居国外了。”
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那平淡底下,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永不愈合的伤疤。他说那是他心底的一道裂痕,是他人生中最纯粹的感情被彻底摧毁的时刻。也正是这道裂痕,让他当初在医院走廊,看到刚入行、眼神倔强又带着点懵懂茫然的我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他说:“小影,你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有点像她年轻的时候。”
“菀菀类卿”。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原来那些所谓的温柔体贴,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为我铺的路,都不过是透过我在触摸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我极力维持的体面,我偶尔沉溺的柔情,不过是他缅怀青春、填补空洞的一场扮演!巨大的羞辱感和凉意瞬间淹没了我。那一刻,离开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且迫切。
可离开,谈何容易?李主任虽然不爱我,但他给予我的东西早已渗透进我的生活肌理。优渥的物质,他在医院庞大关系网里为我带来的无形庇护,让我习惯了这种无需完全靠自己去搏杀的“轻松”。像温水里的青蛙,明知危险,却难以一跃而出。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够强大、能把我从这滩浑水里彻底拽出来的契机,或者说,一根救命的稻草。
韩冬,就是在这个我内心挣扎最剧烈的时候出现的。
那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他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衬衣,头发清爽,笑容干净明朗,谈论着他刚修好的某个复杂仪器时的专注神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的青春活力。和他一比,我身边萦绕着的、属于李主任的老练、世故和权力气息,忽然就显得那么沉重、那么…陈旧。一种强烈的、对“正常”的渴望瞬间击中了我。
我们年龄相仿,聊起天来毫无隔阂,轻松愉快。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我下意识想起李主任那深沉的眼神和掌控一切的姿态,内心突然无比渴望一种简单的关系——一场可以在阳光下牵手、在大街上毫无顾忌地拥抱亲吻、不必看任何人脸色、无需任何算计的恋爱。这种渴望强烈得让我自己都心惊。
不久后的情人节,李主任送了我一条价值不菲的蒂芙尼项链,精致,冰冷。他可能觉得这就足以表达“心意”了。可我捧着那精致的盒子,心里只有巨大的空虚和落寞。所以,当手机屏幕上跳出韩冬小心翼翼约我吃饭的信息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那是一家很普通的火锅店,热气腾腾。韩冬显然很紧张,耳朵尖都红了,点菜时手忙脚乱,不停地问我喜欢吃什么,眼神里的炽热和笨拙的真诚,像冬日里的暖阳,直抵心底。那一刻,他被老练的李主任衬托得无比鲜活可爱。我几乎忘了最初接近李主任时,自己那份带着目的性的青涩和功利。
韩冬一头扎进了这段他以为是“真爱”的感情里,用他全部的热情毫无保留地包裹着我。他看不到我偶尔的走神,也从未质疑过我随口编造的“加班”、“出差”的理由。他就像一团毫无防备的火焰,只想温暖我。
倒是李主任,那双在手术台上洞悉一切的眼睛,很快就捕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
一天在他公寓,他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淡淡地问:“最近魂不守舍的,在外面有情况了?”语气带着惯有的掌控欲。
一股莫名的叛逆涌上来,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凭什么管我?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心里不清楚吗?”
那次争吵前所未有的激烈。我摔门而出,在寒冷的街头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韩冬租住的小屋。开门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吓了一跳,随即是巨大的惊喜。听说我没吃饭,他立刻系上小小的格子围裙,钻进那个狭窄但干净的厨房。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到我面前,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听着锅里咕嘟咕嘟的煮面声,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平凡温暖包裹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坐在我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吃,认真地说:“宝宝,以后不开心了随时来找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那一刻,他的真诚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上,却也让我感到了更深的恐惧和愧疚。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在赵冬生面前,我拼命扮演一个清纯、节俭、努力工作的普通女孩。那些李主任送的名牌衣服和包包被我藏了起来,我特意网购了一些廉价但款式年轻的衣服换上。每次见他,我都穿着这些廉价衣物,背着几十块的帆布包,努力笑得天真无害。
而在李主任身边,我依旧是那个温顺的、能唤起他一丝青春记忆的影子,继续享用着他提供的优渥生活,维系着那令我日渐厌恶却难以割舍的利益纽带。
和韩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给予我的纯粹的爱和信任就越深,我就越不敢向他坦白我肮脏的过去和现在混乱的关系。
夜深人静,看着身边熟睡的韩冬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会吞噬我。我一遍遍问自己:当初那个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影,那个怀着救死扶伤理想走进医学院的女孩,是怎么一步步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戴着面具的双面人?
更让我猝不及防的是,韩冬向我求婚了。
在我们一群朋友的小聚上,他喝了一点酒,脸颊微红。大家正闹着,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昂贵的钻戒,他仰着头,眼神清澈又无比坚定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包厢:“小影,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虽然我现在能给你的不多,但我把我有的全都给你!我会努力!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然后是朋友们善意的起哄和尖叫。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喜悦,是巨大的震动、感动和铺天盖地的羞愧。我们在一起才不到一年啊!这个傻小子,这个真诚得像一张白纸的男人,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和未来都押给了我。他给了我一种我此生从未体验过的、被如此坚定选择的感觉,这感觉美好得令人眩晕,也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对物质的留恋、对未来风险的惧怕,都被他纯粹的真情击溃。我哭着点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结束了!必须立刻和李主任彻底撇清关系!
我知道自己还在这个行业,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我想好了“好聚好散”的说辞,准备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体面地告别这段扭曲的关系。
然而,命运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那是我26岁的生日当晚。我先去了李主任的公寓,打算正式摊牌。谈话并不愉快,他大概从未想过我会主动离开,话语间充满了被冒犯的愠怒和冰冷的掌控。拉扯间,时间已晚。我心烦意乱,只想尽快脱身去找韩冬。李主任坚持要送我下楼,或许是想展示最后的风度,或许是无声的威胁。在我内心极度抗拒却一时难以挣脱的情况下,我们以一种在外人看来颇为亲密的姿势——我挽着他的胳膊(更像是被钳制着)——走出了公寓楼门廊柔和的灯光。
然后,刺眼的车灯晃了我们一下。
韩冬就站在那里。
他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脸上还残留着准备给我惊喜的笑意,在看清我们亲昵姿势的瞬间,那笑意像被寒冰冻住,碎裂开来,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脚冰凉。我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这团火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
半个小时前!就在半个小时前,我还用手机回复他的微信:“亲爱的,临时加班,快结束了,晚点去找你哦。”
屏幕上那个可爱的表情符号还历历在目。转眼间,我却和另一个男人姿态亲密地出现在公寓楼下。这世上再拙劣的谎言,再厚的脸皮,也承受不住这样当面戳穿的难堪和残忍!
我下意识地猛地甩开李主任的胳膊,冲到韩冬面前,语无伦次,眼泪和道歉一起崩溃:“对不起!韩冬,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不起……”
韩冬像是被我的触碰惊醒,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我伸过去的手。他手里的玫瑰花束“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花瓣摔散开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痛苦和彻骨的寒冷。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只问了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冰雹: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束躺在冰冷地上的玫瑰,和他眼中熄灭的光,成了我26岁生日最残酷也最深刻的烙印。
那天之后,我辞去了医药代表的工作。没有再见李主任,也无颜再去找韩冬。这座城市,连同那些肮脏的交易、扭曲的关系、虚伪的面具,连同那个曾经拥有滚烫理想又被现实碾碎的林影,和这个在欲望与纯真之间撕裂最终一无所有的小蝶……一起被我埋葬在了身后。我离开了,像逃离一场噩梦。只是不知道,梦里那个捧着汤面、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修理工,手心里的温度是否还能暖热这漫长寒冬。
发布于:黑龙江省配资平台安全性提示:文章来自网络,不代表本站观点。